笔趣阁
会员书架
首页 > 精选爽文 > 照日天劫 > 第十折 执子之手,与子同出

第十折 执子之手,与子同出(1/ 2)

上一章 目录 加书签

此言一出,随后赶至的劫真、劫兆两兄弟俱都变色。劫军被他双掌轰入内室,伤上加伤,挣扎半天也只能撑起半身,倚墙盘膝而坐,兀自咬着满嘴殷红,火眉下的一双虎目盯着劫惊雷,似要喷出火来。

劫震稳坐不动,随手从屉内取一只扁平的小木匣抛给劫军,正是九嶷山送来的那匣镇山灵药「存聚添转丹」。

「速速服下,三个时辰内不许动气,以免留下大患。」劫震手捻须茎,看也不看劫军一眼,慢条斯理的说:「宗房之事,不是你们这些小孩儿能管,都给我退下罢。老二,你若有话,咱们两人谈谈便了,何必动上这麽大的排场?」劫惊雷双手负后,抬头望向房顶,斜乜着冷笑:「怎麽?事关你不可告人处,便不敢让人听了?」劫震神情木然,脸色十分不好看。

劫真口唇微动,正要上前,却被劫苹轻轻拉住。

她踮脚凑近劫真耳畔,前额的浏海在他鼻端掠过一抹淡淡的少女馨香。

「三哥勿忧,我阿爹自有分寸。」忽然省起自己还让三哥揽在怀里,小圆脸蛋儿一热,伸手轻轻推开,不知怎的身子却有些酥乏,心儿砰砰直跳,但毕竟没敢过於放肆,勉力让开些个,就这麽软软的微靠在他肩上。所幸她肤色黝黑,褐亮致密如琥珀一般,脸红倒也不易被人发现。

劫震仍坐在椅中,一边摩挲着光滑的扶手,一边低垂眼睑,彷佛喃喃自语:「你想做家主,我没意见。只是这麽多年来,我南征北讨、为武林伸张公义,立下当世不二的功绩,照日山庄与绥平府才有今日的声名与荣景。老二,你想坐上这个位子,凭的是什麽?是武功、人望、江湖地位,还是好勇斗很?」说到后来声色俱厉,猛一抬头,目中迸出冷冽电光。

劫惊雷却不为所动,彷佛成竹在胸,背负双手、冷冷哼笑,一字、一字的说:

「就凭你已经是一个武功全失的废人。」

劫震面色一沉,右手五指倏地掐紧扶手,冷笑:「莫非你想试一试?」劫惊雷的武功与兄长同出一脉,同样是祖传的大日神功、烈阳剑法,少年时也上过天城山拜师学艺,只是碍於大日神功天生难以突破的限制,他自二十岁上迈入第二重后再也无法精进,论突破门槛的年纪,还比劫震小了一岁;而「平戎八阵法」是云阳老宅的至高绝学,长房这厢自也无从入手。

少年劫惊雷的武学之路似乎已陷入日暮途穷的境地,但他天生坚毅,未肯居下、绝不后人的脾性与乃兄如出一辙,重上天城山求教。那日黄庭老祖兴致一来,用扫帚在落满梧桐叶的庭院里写了个巨大的字,风吹叶飞,庭中铺的青石板上却留下了枯磔纵横、腾蛟起凤般的字迹,每一笔都透入青砖肌理,又没有凿刻的痕迹,反倒像从青石砖里长出来似的,浑然天成。

当时除了劫惊雷,随侍的还有玄鹤、玄鸿等「天城五玄」。五玄长侍座前,知道老祖不论武道已逾十五年,若非秋凉肃杀,仰观天苍地阔有感,断不会忘情出手,无意间显露武学,莫不是摒息凝神,唯恐稍有错漏。

老祖随手写完,扔下扫帚,叹息道:「我将百岁,却难至无心之境。造化玄奇,岂是人力所能抵抗!」背着双手回顾众人,目光最后停留在劫惊雷面上,笑问:「公威!你来说说,我写了什麽?」劫惊雷凝神望去,只见大字方圆五丈,几乎占据了整个小小的内庭,笔势苍劲错落,既像「武」又像「伐」,说是戟、戕、戮似也无不可,只觉每一笔都像是大兵发动,蕴有万马奔腾、金戈云动的磅礡气势,看得心头一动,竟随手比划起来;回过神时,已空着手将一路剑法使完。

四玄玄鹫最是好武,年纪又与劫惊雷相若,少年心性,忍不住鼓掌大声叫好。二玄玄鸿瞪了他一眼,三玄玄鴒似也被打断思路,皱眉侧目,玄鹫才悻悻然闭了嘴,满脸不豫。

「弟子有僭了!」劫惊雷面上一红,躬身告罪。

「无妨。」老祖满不在乎的摇摇手,笑问:「公威,你瞧我写的是什麽字?」劫惊雷闭目凝神,方才无意施为的粗简套路一一过眼,虽是剑法,其中却包含了刀、枪、戟、棍的气蕴,大开大阖,彷佛以千军万马为敌,心中再无疑惑,睁眼抱拳道:「在弟子眼中,老祖写的乃是一个『战』字!」这番领悟与五玄心中所想俱都不同,五人顿时陷入长考,小小的院里一片寂寥,只剩秋风萧索。劫惊雷正自心虚,却听老祖呵呵笑道:「这样也好、这样也好!」负手入室,再不闻问。

劫惊雷在天城山待足三个月,日日来看这个心目中的「战」字,直到闭目不忘。他花了十年的时间,会过高手无数,终於将这路「大战字剑」淬炼成锋,创制完满,於香山一役中大放异彩,协助法天行率领四家联军攻打蘼芜宫,由卝文卝人卝书卝屋卝整卝理杀死了蘼芜宫五极护法之三,声威震动天下,堪称四家第一大功。

自创武功,需要多少心血识见?这是宗师才有的手眼境界,虽说是受了黄庭老祖的启发,亦属难能。战后劫震内举不避亲,指派劫惊雷指挥香山驻军时,其余三家却无有不服,「大战字剑」可说是居功厥伟。

大战字剑遇上传说中的大日神功第六重,究竟是谁胜谁负?

书斋内剑拔弩张,手足为夺位阋墙,劫震、劫惊雷冷冷相视,半晌劫震才垂下肩头,颓然叹了一口气,像是眨眼间老了十几岁,垂目道:「这事连我在内,普天下不过四人知晓,我自问保密到了家,你却是从哪里听来的?」劫兆、劫军等闻言一震,相顾愕然。

劫军仍不肯相信,粗浓的红眉一挑,涩声道:「父亲!您的武功……」劫惊雷截住他的话头,冷笑道:「大日神功有天生的禁制,第三重以后便难以再进。他却一意孤行,逆天而做,不知用了什麽法子,硬是将这门心法练到了第六重,因而走火入魔,一天十二个时辰里,只有一个时辰能动用内力,并且何时可用,自己全然无法控制,直与废人无异!」劫军猛地回望父亲,只见劫震垂肩低首靠在椅中,竟已默认不讳。

劫惊雷沉声道:「这个秘密他已经隐藏了十年。十年之中,直将我照日山庄的名声与安危置诸何地!若有什麽闪失,劫家声名扫地、家庙不存,又该拿什麽去面对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劫震,到了今天这步田地,你还要恋栈权位,霸着家主的名衔不放麽?」「领导家族,非唯武力是举!魔门蠢动在即,你……却只想着争权夺位!」「我视名位如无物!正为魔门蠢动在即,否则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你!」劫惊雷怒极反笑:「劫震!今时今日,倘若魔门真大举来犯,你还能再打败一次萧雨魄、再打败一次蔚云山麽?扪心自问,是谁舍不下名利权位!」劫震面色灰败,单手支额,无敌神话的假象一旦被戳破之后,这位曾经叱吒风云的六绝第一人看起来就是像一名缠绵病榻、生命犹如风中之烛的衰颓老人,裹在锦袍内的瘪瘦身子簌簌发抖,带着病态而无助的苍白;除了眉间残存的些许顽固傲气,不过就是个寻常病翁罢了。

劫苹看着不忍,越众而出,轻轻巧巧地福了半幅,柔声道:「大伯,我是阿苹,咱们好些年没见啦!阿苹时时都惦记着您。」劫震缓缓抬起头,疲惫地望了她一眼,勉强笑了笑,却未答话。

劫苹走上前去,不觉越过了父亲,来到书案前。

劫惊雷反手握住剑柄,全身一绷,沉声道:「阿苹,回来!快别胡闹!」据他所掌握的情报,劫震虽然一天之中有十一个时辰内力空空,但余下的那一个时辰里却身负大日神功第六重的惊天威能,那是足以折服宇文潇潇、盛华颜、伏凤纸等当世高手的绝顶修为,谁也不知道是什麽时候。劫震心机深沈,眼前的衰颓或许是故意示弱而已。

劫苹掠鬓一笑,回头道:「阿爹,不妨的,大伯从小就疼我。」顺手从桌旁架上取下一袭大氅,半蹲半跪的屈在劫震椅畔,细心地为他披氅保暖。

这个动作不只令全场错愕,连劫震也不禁一怔,低声脱口道:「你……怎地却不怕我?」他江湖混老,料定劫惊雷仍存有一丝忌惮,唯恐中了自己的空城计,没想这个小侄女却打乱了双方的计较。

「都是自家人,有什麽好怕的?」

劫苹抿嘴轻笑,似觉大伯说话很是有趣,见劫震哽着一口浊气、身子微显瑟缩,随手替他抚拍背门,自然得像是个侍奉父亲的小女儿。「大伯,我父亲同您一样,都是冷面热心肠,劫家的男人哪!个个都说不出好听话。可自家人毕竟是自家人,门里吵闹,心却不会向着外人。」劫震默默听着,伸手紧了紧氅襟。

「魔门蠢动,三大世家各怀鬼胎,大伯身子不适,若要以一己之力负隅顽抗,阿苹心中不忍。我阿爹正值壮年,武功修为精深,膝下又无嫡子,便是今日权代了家主之位,将来还是要还给二哥、三哥他们的;为的是应付眼前艰难,不是为个人的名利计较。」劫惊雷冷哼一声,不置可否。劫震却听得低下头去,神情若有所思。

劫苹屈身不动,提起桌上的茶壶往杯里添了些热水,细心剔去茶梗浮沫,双手捧到劫震面前,柔声道:「大伯,我阿爹麾下有三千铁骑,却只带了亲信的『飞虎十八骑』入京,若有歹心,岂肯如此?请大伯勿疑。」劫震接过盖杯,双手微微颤抖,半晌才从袖里取出一方小小的玄铁令牌,交到劫苹手里。铁牌的正面铸有日轮图样,背后则是一柄小剑,两侧镌了「红日周始,旷照无垠」八个小小篆字,正是象徵照日山庄至高权柄的信物「红日符」。

劫苹双手接过,起身整襟行礼,将红日符呈到父亲手里。劫震嘶声道:「老二!你这个女儿生得好,她说的句句在理,我也没别的话。这『红日符』既然交给了你,照日山庄从此便由你当家作主,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劫惊雷没料到他如此乾脆,慢慢将红日符揣进怀里,眼见明争暗斗多年的兄长彷佛陡然间老了十几岁,昔日的跋扈点滴不存,忽有些兔死狐悲的感慨,嘲讽的言语到了嘴边,反倒失却兴头;微一思索,沉声道:「老大,我也不来为难你。明日我们一起动身往天城山,待本山事了,你就留在山上养老罢。你的儿子若还肯为照日山庄效力,就让他们留在京里,我将视如己出,培养他们承继劫家的基业。」说着望了劫兆一眼,目光不善。

「只有这个老四,我不准他继续留在府里丢人现眼,败坏家声!看是送去云阳老宅闭门思过,还是带上天城山好生管教,都依你的意思。至於小劫英与三仙宗府那边的婚事,我会为你一力促成,大喜前夕,再派人上天城山接你回来饮酒。如此安排,你可有话说?」劫震颓然摇头,一时无话,片刻才说:「让兆儿跟我上天城山罢!回云阳老宅,不过是多受折磨而已。」劫惊雷点了点头:「就依你的意思。」目光电扫,从劫军、劫真面上掠过。

劫真正自犹疑不定,却听劫军咬牙道:「我随父亲。」众人皆感意外。劫真躲避着堂妹与二叔热切的目光,半晌才涩声道:「我……我也跟父亲一块儿上山。」劫苹难掩失望,却没多说什麽。

劫惊雷面无表情,霍然转身,冷冷抛下一句:「少时我在大厅会见三家使者,宣布庄主退位之事。你们几个准备准备,别来迟了!」魁梧的背影穿出门去,宛若一堵黑沉沉的山。

◇◇◇

劫兆呆呆站着,一动也不动。

他的命运就这麽被决定了,居然没有人问过他愿不愿意。劫兆忽然觉得十分荒谬可笑,想着想着,忍不住便笑了起来,劫军怒火正炽,转头暴喝:「混帐!都什麽时候了,你还来添乱!」挥拳便要殴打。劫真一把将他格住,怒道:「老二!你还讲不讲理?」「都给我闭嘴!」劫震把手一挥,两人登时不敢再闹。

「下去罢。我累啦,心思很乱,想一个人静一静。」劫苹柔声道:「大伯,我让人给您炖些补中益气的汤品。阿苹藏有几帖方子,日常都张罗着给我阿爹饮用,很有效的。」劫震神色略为松缓,笑容里却有说不出的疲惫:「好孩子。我女儿要是有你一半贴心,什麽江湖争霸、正邪消长我也不理啦,还不如归隐田园,颐养天年为好。」劫苹微微一笑,颔首道:「大伯半生辛苦,勳业显赫,把身子都累垮啦,本该好生休息调养才是。待身子大好了,也才能再统领江湖正道,扫荡邪氛。」福了半幅,偕劫真等退出书斋。

才到院里,劫军便横眉竖目,冲劫苹一瞪眼:「呸!谁要你来卖好了?」劫苹早料到他会这麽说,一点也不意外,婉言劝道:「二哥伤势未癒,别要轻易动气。我阿爹是好是歹,日后二哥总能明白,眼下莫与小妹生气,以免伤了身子。」劫军把手一摔,矛头转向劫真。「父亲说他走火入魔之事,世上只有三人知晓,你镇日在父亲身边打转,定也在三人数内。说!是不是你将秘密卖给了旁人?」劫真剑眉一挑,俊脸涨红,怒道:「侯盛也知此事,你怎不说是他!我同与父亲往天城山隐居,泄漏秘密对我有什麽好处?日前父亲闻知老祖噩耗,当场晕厥,是你嚷着要找大夫,我一力拦阻……要说泄密,你也脱不了干系!」劫军冷笑:「我自会去找侯盛问明白。你莫以为巴上了你妹子,便妄想坐上家主的大位!」撇下两人,怒腾腾的跨出院去。言者无心,劫真、劫苹面上却俱是一热,转头不见劫兆的踪影,偌大的院里只余兄妹二人,尴尬更甚。

中宸州的礼法不禁姑表结亲,依照「同姓不婚」的民间习俗,堂兄妹无法结为夫妇,然而劫家原本出自西境边陲,据说在西贺州的蛮族部落里不仅表兄妹可以成亲,连同父族的堂兄妹亦可结为连理。昔日照日山庄尚在云阳县之时,因习蛮俗,多有堂兄妹通婚的例子;迄今云阳老宅那边偶尔也还有这种情形,只是天圣朝教化普及,人民渐渐引以为耻,视之为乱伦。

劫军的亲生父母便同是族内之人,因此西陲血统分外鲜明,天生骁勇,冲口说出这话,一点也不觉得有什麽不对。劫真、劫苹却都是身受中京贵族教育长大的,劫军之言,形同诬指他二人乱伦通奸;明明是污蔑已极,听在劫苹耳里,除了羞耻之外,却另有一股脸红心跳的异样,身子不禁有些发热发软。

她见劫真气得发抖,敛了敛神,柔声道:「事起突然,也难怪二哥如此生气。三哥……三哥休恼。」劫真摇了摇头,低声道:「妹妹远来辛苦,还是先休息片刻。」说着引她往后进走去。

劫苹幼时长住绥平府,在府内有间专供她休憩的小厢院,虽久未入京,依旧轻车熟路,两人一路并肩无话,劫真陪她进了厢房,唤侍女下去准备衣被妆奁,亲自为妹妹系帘推窗,低头道:「妹妹好生歇息,我不打扰了。」「三哥!」劫苹轻轻唤住,见他俊目迎来,芳心一动,拧着手绢定定神,微笑抚慰:「我阿爹虽代了家主大位,不过我知他没有权位之心,我又是女流,终不能继承照日山庄的基业。三哥随大伯上山,是尽人子之孝,份属当然;只是大好男儿,却不能囿於亲慈膝下,须得移孝作忠,为劫家、为武林尽一份心力,也才算是对得起大伯与我阿爹的期望。」「三哥勿要灰心,最迟在三个月内,我阿爹定派人将三哥接返,委以重任。」劫真一愕,苦笑摇头。

「妹妹多心啦!我不烦恼这事。」

这下轮到劫苹微感错愕。

近几年劫震老病缠身,绥平府其实是由劫真一手运筹,她原以为三哥突然失去大权,被迫随父上山隐居,心中必定愤恨难平,不想却为别事烦恼。眼见劫真皱眉摇摇头、转身便走,劫苹忽有些心绪不宁,起身轻轻拉住三哥的衣角,柔声道:「三哥若不嫌妹妹蠢笨,阿苹愿意替三哥分担心事。」劫真低头不语,片刻才叹了口气。

「我常常在想,倘若有天我舍下了府里的一切,又该何去何从?现下我明白啦!原来我不想去天城山,宁可回云阳去。」劫苹冰雪聪明,与劫军的前言相对应,顿时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清秀的小脑袋瓜里嗡嗡乱响,红云飞上浅褐色的细致面颊,一下子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劫真又叹了口气,仍未回头:「妹妹长大啦!出落得如此美丽,不久便要嫁人,哥哥一面替你欢喜,一面又是担心害怕。我……我怕你的大喜之日,我不能去为你饮一杯祝贺酒,劫真自问坦荡,却没有这个心胸承受。」劫苹从小爱慕三哥,囿於兄妹名分,从来不敢有非分之想,暗自打定主意终身不嫁,只求偶尔到中京绥平府来,远远看望三哥的身影,也就心满意足了。

劫真所言,恰恰触动了她长久以来不敢细想的一个傻念头:「三哥英俊潇洒、文武兼备,未来的嫂子肯定是普天之下最好最好的女子。三哥大喜之日,我……我能不能看着他们交拜天地,同饮合卺?这心,会不会真的裂出血来?」为了那一天,劫苹咬着牙做了很多年的练习,此时却不禁脑中轰然:「三……三哥心里是有我的!三哥心里是有我的!」刹时有些晕眩,不觉揪紧了他的衣角,低声道:「我……我一辈子都不嫁人。我阿爹孤伶伶的一个,很是可怜,我……我要陪着他,一辈子都不嫁。」劫真霍然转身,一把将她拥在怀里;等劫苹回过神来,两人四唇已紧密贴合,吻得滚烫湿黏。

劫苹被吻得心魂欲醉,缩肩侧颈,兰指掐着掌心,一双小手无助地举在两侧肩窝畔,浑身软绵绵使不上力,闭着眼睛,怔怔的流下泪来。

劫真深吮着她饱满的小小唇珠,片刻才不舍的微仰起头,在她耳畔吐出一口灼人的热息:「没有你,我这辈子也是孤伶伶的一个。阿苹!我们一起逃出京,到一个没人认得的地方,我……我想你做我的妻子。」双臂一紧,却与方才的深情拥抱不同,右掌按上她丰腴的臀股,隔着下裳微微用力掐紧;左手贴着她的肩胛滑入右腋胁下,充满浓浓的情慾与挑逗。

劫苹长年随父亲操演飞虎骑,弓马娴熟,练得腰肢粗壮结实,习於跨鞍打浪的臀部算不上挺翘,却有着少女独有的丰腴弹性,下半身的曲线姣美如梨,股肌团实,肉感十足。

劫真掐按几下,顿觉紧绷弹手,爱不忍释;左手指尖才滑进她右腋,便触及一团热呼呼的美肉,被夹紧的肘腋挤溢出来,腴润之外,更带有结实的弹力,可以清楚摸出硕大的圆弧,不觉一惊:「好大的乳廓!她……竟有这尤物般的身段!」对比妹妹的秀气文静,益发引动恣意蹂躏的慾望,忍不住低头,却非是去吻她的粉唇,而是以鼻尖刮磨颈侧,伸舌舐着劫苹颈根腴处,濡着湿润的唾沫剥开衣领,轻啮着粉缎小衣的系带。

劫苹被摆布得全身颤抖,无助地喘息着,紧并的腿缝被三哥的大腿硬挤着,腿根相抵,磨得又湿又热,清清楚楚感受到那股即将要侵犯自己的强烈慾望。这般旖旎羞人的风情,她在午夜闺中、锦被榻里自渎时不知想像了多少次,一旦亲身遭遇,却全无抵抗之力,只恍惚地想:「三哥要我,三哥他……便要了我!」劫真抓住她的臀底一托,将她离地抱起,慢慢来到榻边。

劫苹被压得挨紧床柱雕围,秀气的绣靴尖只能虚点地面,用不上实力,双腿慢慢被挤分开来,挣扎越来越没有力道。劫真舍不下她圆滚滚的美臀,魔手沿着又深又紧的股缝下探,却摸到一块湿黏绷紧、丝丝滑溜的裙布,所覆的美物凸如一只饱熟的小桃,隔着布层仍摸得满掌圆厚肥美,丝毫不比臀瓣逊色。

「阿苹!你……你做我的妻子,三哥拼着什麽都不要,也要给你名分!」劫真下身硬得发疼,唯恐伊人从手里飞去,不敢松开,只等着迷离恍惚、酥颊潮红的妹妹点一点头,便要将她放倒在锦榻之上,动手宽衣。

劫苹已无半点反抗的力量,闻言忽然一凛:「我若随三哥远走高飞,谁来照看阿爹?三哥本是人中龙凤,怎能……怎能为了我这样平庸的女子长埋蓬篙,放弃大好前程?」眼见爱郎俯唇凑来,唯恐灵台最后一丝清明将被吻去,小手用力撑住他精瘦结实的胸膛,闭目低头道:

「哥!你……你先放开我,求求你。」

劫真微微一停,见她神色凄楚,缱绻情慾的火热渐渐消淡,依言放开了手。

劫苹只觉他灼热的手掌倏然离体,余炽犹在,心里不知是疼是苦,总之如万针攒刺一般,热血鼓动,被扎得乍起倏裂,彷佛将要爆出丰腴硕大的胸脯。她定了定神,悄悄拭去泪花,面色虽然白惨,抬头已能勉力一笑:「有三哥这句话,阿苹这辈子都不枉啦!哪天三哥娶了别家的姑娘,我愿喝三哥的喜酒。」劫真摇了摇头。「你一生不嫁,我也决计不娶旁人。」劫苹正想说话,却见他由失望而开朗,似是顿悟了什麽,神色渐渐恢复平日的潇洒笃定。「你等我,阿苹。我定会重回中京,辅助二叔发扬家声,有朝一日成为照日山庄的主人,接掌绥平府!哪天二叔不再需要人陪了,你……你来陪我。」劫苹一怔,微笑点头,眼角又涌露晶莹。

她本想忍羞拉一拉他的手,却见劫真神采飞扬,深深望了自己一眼,转身大步离去,背影英风飒烈,极是不凡。

劫苹从小仰慕父亲的伟岸英挺,最是崇拜男儿的英雄气,瞧得芳心剧跳,不觉伸手抚颊:「我……我爱上的,是这般胸怀伟烈的男子!」自忖才貌平庸,不过中人之姿罢了,竟蒙三哥如此垂爱,方才却没把身子交给他;想起那张略显失望的俊脸,羞喜之余,不免对他满怀歉疚,又有些难圆美梦的怅然,忽觉心惊。

「我这是怎麽了?三哥襟怀磊落、昭亮如雪,我……我怎能有这般放荡的念头?真……真是羞死人啦!」就像每回偷偷自渎后、那混着欢愉快美油然而生的罪恶感一样,想着想着腿股一软,绮念频生的褐肤少女心中又苦又甜,浑身酥颤的坐倒在锦榻上,手扶镂花洞门,痴痴望着窗外满天残霞。

◇◇◇

当夜绥平府大开筵席,又请来诸多中京同道,常在风、道初阳等本以为是替劫惊雷接风洗尘,没想劫震突然宣布自己将趁这次宣旨的机会,归隐天城山,照日山庄的掌门信物「红日符」已授予劫惊雷,由他接掌门户,并接替自己四家盟主的位子。

他简短说完,便不再开口,只余满厅错愕。

劫惊雷起身一拱手,环视众人,朗声道:「家兄身体素有恙,我不忍教他独撑大局。待天城山归来,我将传帖三家及武林诸同道,正式召开传位继承大典,眼下当以圣旨为先,还请各位代我向家主们多多致意。」众人怔了半晌,心下雪亮,皆举杯道:「劫庄主客气了!」劫惊雷踌躇满志,放声豪笑,与众人剧饮千杯仍不改色,满厅尽服。

文琼妤酒量甚浅,沾唇即止,劫惊雷当着女儿的面,目光绝不在女子脸上多停片刻,见了也不禁皱眉,取笑道:「我听闻玄皇雄心过人,颇有吞吐天地的气概,文姑娘代表玄皇入得京城,岂能如此雀饮?」商九轻目光一寒,便要伸手取酒。

文琼妤却抢先替自己斟了小半杯,笑道:「庄主此言差矣!士农工商,也都是天子脚下的臣民,却不知皇帝陛下耕读劳算的本领,算不算得是天下第一?如若不是,何以统率万民?」劫惊雷顿时无语,也觉自己无理,本想笑笑揭过,谁知角落里忽有人抚掌大笑:「妙极、妙极!文姑娘所言在理,二叔应当要罚一杯!」仔细一瞧,却是劫兆。劫惊雷面色一沈,劫苹却轻拉了拉父亲的衣角,劫惊雷对女儿言听计从,耐着性子坐了下来。

劫苹来到劫兆身畔,见他喝得脸红脖子粗,敞襟浃汗,其状甚丑,厌恶之余也不禁有些怜悯:「他以前不是这样的,服剑整衣,也颇英挺。怎麽却变了个人?」命下人将四爷扶回院里休息。

劫兆醉眼乜开,见是她来,挥手乱叫道:「你……你理我做甚?快去找你的好三哥!」劫苹又气又窘,兀自指挥着下人,进退有据,颇显大户千金的风范。

劫惊雷拍桌而起,文琼妤却巧妙地掩袖举杯,嫣然道:「琼妤听说,酒量与胆色一般,既有先天强弱,亦可从学而得。劫庄主天生豪胆,酒量亦豪,小女子是万万比不上了,庄主如若不弃,明日请许琼妤同路北上,沿途再向庄主讨教一二。」天城山在中京以北,文、商二姝若要取道北返,正好与劫家一行同路。

劫惊雷面色略和,挥手道:「也没什麽不方便的,就按文姑娘的意思。」次日晨起,众人准备妥当,便即出发。劫惊雷留下劫苹代掌绥平府诸事务,随身的「飞虎十八骑」也一并留下,只从驻在城外的五百精骑之中挑选三十人随行,连同服侍劫家父子的仆役、车夫等,一行不过半百,算得上是轻装简从。

绥平府自昨日起,便弥漫着一股「易主」的诡异气氛,府内明白来了新主子,上下都十分乖觉。劫苹在香山时便以打理三千铁骑的调拨整备闻名,其余三大世家的驻军补给同受劫惊雷节制,劫惊雷不谙文事,自也是交由劫苹处置。府内的帐房、司库们久闻这位堂小姐的厉害,无不战战兢兢,各自整理了簿册钥匙,由侯盛领着来交付点阅。

谁知劫苹态度亲切,丝毫没有大小姐的架子,随手翻过一遍,都让搁在桌上,也没有细看的意思,反倒殷殷垂问家里有些什麽人、生活上有没有什麽困难之类,让众人都松了一口气;只有侯盛仍是一张冷面,半点喜怒也无,彷佛全不关心。

劫惊雷一行出发前,正巧姚无义来送,却仍不见劫英的踪影。这老太监听说劫惊雷继任家主、劫震携三子归隐天城山,面上淡淡的无甚表情,似乎并不意外;劫震说是清晨微染风寒,躲在大车里不见人,两人连话也没能说上。

道初阳夫妇、常在风也分别向劫惊雷辞行,常在风负起棍囊,临走前专程来到车队角落,抱拳拱手道:「劫兄弟,那个『阴阳平衡』与『阴消阳长』的问题,我还没找到答案,粗粗想过,或许是前者之平衡与后者之消长并非一论,就像这马车的重量与短长不可一概论之,虽然同是马车,所指却不相同。」车内影中蜷着一条软虫似的人儿,四仰八叉,透着浓浓酒气,正是劫兆。

旁人见他形容邋遢,纷纷皱眉躲开,常在风却不避污秽,俯身拍拍他的手背,笑道:「家师乃是天下间第一等的聪明人,这个问题如此有趣,想来他老人家定能有所启发,我若有新的体悟,再与劫兄弟好生研究。」塞给他一个小小的黄油葫芦,约与掌心相若,分外玲珑。

「六阴绝脉不能过份用药,药力若刚猛难禁,实与毒物无异。劫兄弟只要常保心愉,使五脏六腑、四肢百骸气行温和,绝脉未必有害。这瓶『蓝田玉炼丸』是我师门秘制的灵药,虽不能解毒救命,却有调和阴阳的奇效,能使寒体生温、燥体阴凉,就算拿来当瓜子糖果吃着玩,多服也不会有害。我向家师请教治癒六阴绝脉的方法,再来寻你。」劫兆眯着眼睛打量他片刻,忽然一笑。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我打得常兄当众出丑,你干嘛理我的死活?」常在风闻言一愕,忍不住哈哈大笑。「劫兄弟就当我是小心眼之人好了。你当众打败了,我若没机会一雪前耻,岂非气闷一世?这个理由,劫兄弟瞧成不成?」劫兆一呆,也跟着大笑起来:「成、成!」就在两人的豪笑声里,常在风抱拳一拱,拄棍肩囊,片刻便走得无影无踪。

车队上路,劫惊雷骑着高大威武的奔云骢走在最前头,劫军、劫真紧跟在后,周围被铁骑簇拥包围,环得铁桶也似;之后才是劫震的马车,劫兆被扔在运行李的车篷里,反正他半醉半醒,跟货物相差彷佛,最后才是九幽寒庭浩浩荡荡的来使车队。

劫兆不睡觉的时候,大多醉得糊里糊涂,恍惚间手边没了盛酒的皮囊,正要起身摸索,车厢的侧帘忽被一掀,刺目的阳光照得他睁不开眼,一串清脆的银铃笑语随风透入:「你这麽样的喝法儿,莫非是想将自己浸成一尾壳酥肉烂的大醉虾?」他以为是盈盈回来了,忍着头痛挣扎坐起,却见车窗外一张巴掌大的雪白瓜子脸蛋儿,明艳无俦,额间的细链金坠子随风轻晃,原来文琼妤的马车与这车并驾齐驱,车厢的吊帘掀起,两车顿时互通声气。

「干你底事?你管忒多!」他没好气的瞪她一眼,翻身又去摸找酒囊。

文琼妤摇头叹气:「你看看你,好好一个聪明人,净说浑话!倒把岳姑娘给气跑了,是也不是?」劫兆身子一震,指尖僵凝,半晌才阴着一双异光炯炯的诡目,咬牙切齿:「要你多管闲事!」声音低哑嘶咆,宛若伤兽。文琼妤彷佛全不害怕,目光满是关切,正色道:「我虽对武功一窍不通,也看得出你正在修练一门通心达意的奇妙功法,心识之学最是纯净剔透,容不下半点驳杂,正因难练,方要意诚。你可知道你已呈现走火入魔的徵兆,面上五蕴纷沓,五形俱失麽?再这样下去,轻则心脉损伤,成为一名痴呆废人;重则心神沦丧,什麽禽兽之举都做得出,浑浑噩噩,犹如活屍!这,是你想要的麽?」若非她容颜娇艳秀美,劫兆几乎以为是梦中老人显灵,闻言一震,酒也醒了八九分。

文琼妤续道:「武之一道,跟读书作画没甚分别,除了天分,亦须勤功砥砺。老天对你不甚公平,不肯给你一副习武的好身子,却没给你一个残缺损败的脑子。连心上的功夫也不肯下,怨得谁来?」她语带责备,口气却像足了叨念淘气幼弟的长姊,劫兆纵使桀骜惯了,却不觉得如何反感,平心静气听完,一时竟未反口。

文琼妤温柔一笑,伸手探过两窗,隔着车轴辘辘,替他理了理鬓边乱发,含嗔薄怨:「这麽大个人了,还闹孩子别扭!要是让岳姑娘瞧见了,不知道有多心疼?」劫兆听得心中骤暖,忽然有种近乡情怯般的尴尬不自在,复觉有些迷惘:「这女子,怎的与我这般熟稔?」欲掩心绪,随手扯下吊帘,佯癫撒泼道:「哼!我声名狼籍,姑娘还是少沾惹为妙!」帘外车马萧萧,隐约传来一声轻叹,又是那种莫可奈何的包容与亲昵。

劫兆仰靠在衣箱之上,随手拈起酒囊,怔了片刻,掷出另一侧的车窗去。

他本想入梦读经练剑,文琼妤的话犹在耳边,心想:「总不能老贪着梦里好玩,净是消磨时光。」默念起老人传授的云梦心诀,盘腿倚箱,细细揣摩思索。也不知想了多久,蓦地风吹帘翻,只见窗外云层低矮,一对苍鹰盘旋呼啸,不时翩高迭落,劫兆竟看得痴了。

随行的劫府仆役不禁摇头,露出悲伤之色。老爷被放逐天城山,四爷从前本是个色鬼,近日又成了酒鬼;这下倒好,吊目望天,成了个不折不扣的吊眼鬼,整天就望着车窗外不言不语,直如白痴一般。

就在劫府老家人悲叹老天无眼的当儿,车队走完了第一天的路程。

◇◇◇

车辆载重行缓,一天也不过走三四十里的路,劫惊雷不动声色,沿途绝不打尖宿驿,黄昏时分便择野地辟营歇息,他麾下的飞虎精骑个个都是野营田猎的好手,一连两天都整治得妥妥贴贴;商九轻问起,劫惊雷便推说「赶路从权,投不得店」,她也无话可说。

第三天傍晚,大队开到一处顷圮的山间破庙,此地离官道甚远,路虽不难走,入夜后却不易辨清,格外显得僻静。

随从将车辆在破庙前庭围成扇形,飞虎骑队、寒庭铁卫的营帐紮在车围之外,清出破庙做为劫惊雷等人的休憩场所,庙中升起篝火,众人用过晚饭后绕火而坐,文、商二姝坐在一处,劫惊雷自坐一处,劫真劫军兄弟与老父、仆役等一处,劫兆则自己一人缩在角落,呆望着跳动的火焰。

因此最先发现不对的,反而是他。

劫真与劫军又因细故争吵,劫军披风一挥,振袖欲走,谁知才起来便踉跄几步,转身一跤坐倒。劫兆原以为他酒喝多了,但劫军酒量甚豪,决计没有喝懵的道理,他四下打量几眼,才发现各人都无力起身,面面相觑,火焰映出了一张张疑惧暗沈的面部阴影,眼中却有一丝难以克制的飘然。

这种迷药劫兆并不是初次遇见。

劫惊雷几次运功,似都不能奏效,沉声道:「有人下了迷魂香!」文琼妤全无内力,早已软软倚在商九轻怀里动弹不得,眯着美目蹙眉摇头,似是十分辛苦。商九轻眼鼻观心,不敢分神说话,彷佛想运功逼出药气。

四壁窗棂透风,迷药绝非是吹烟送入;显而易见的,是食物饮水中被下了毒。

「这……这是什麽药!竟……竟如此厉害!」劫军挣扎几下,终究还是徒劳。

劫兆几乎已确定凶手是谁,一扫颓唐,恶狠狠地盯着劫军,冷笑:「你这厮,果然是好会做戏!当日这『五罗轻烟散』害我不死,今日又来故技重施!」劫军火目凝神,冷冷回望,彷佛当他又说了什麽荒谬无聊的言语。

忽听庙外一阵大笑:「四爷真是好灵的鼻子!一嗅花甜便着枝,不愧是寻芳问柳的大行家!」走进一高一瘦两条人影,俱是文雅的儒装打扮,却又绣着粗滥鄙俗的金线图案,高的筋肉纠结,瘦的枯瘪如柴,而且只有一只右手,竟是邪火六兽里的「过隙白驹」司空度、「而冠沐猴」平白衣!

司空度环视庙里,目光瞥见文、商二姝,忍不住啧啧称奇:「四爷,怎的每次遇见你,总能伴随着这些个千娇百媚的小娘皮?」劫兆头皮发麻,嘴上却不肯绕:「你们几个没用的东西!本少爷留给你们几只手指来吃饭拉屎,可不是教你们出来说三道四、出丑露乖的!」他当日将「充栋汗牛」古不化重伤成残,又杀了「冯河暴虎」何言勇,早与二兽结下深仇,司空度嘿嘿直笑,转过一双怨毒无比的目光:「四爷的好意,咱们兄弟几个都牢记在心,今天不就专程来了麽?」劫兆东拉西扯,只想拖延时间,强笑道:「司空度,你还有胆子来!也不瞧瞧这是什麽地方?」司空度咬牙狠笑道:「老子看了几千几百遍,这里的匾上写的是『上清道场』,不是黄庭观!你以为还会有那老妖怪前来救你麽?」劫兆闻言一凛:「如此说来,我每次梦见前辈,都是在黄庭观里!?」转头怒视劫军:「你遣同党追杀我,今日又派他们前来下毒!劫军,你到底想怎麽样?」劫军皱眉:「你脑子烧坏了麽?我从不认识这些家伙,更没派人暗杀过你!就凭你这等货色,犯得着麽?」劫兆又羞又怒,正要还嘴,忽听对面一人道:「也难为你背了这麽久的黑锅,老二。我能替你作证,司空先生几位的确不是你的人,他们是我的人。」抬头微笑,竟是劫真。

他怡然起身,一副轻松自在的模样,突然运指如风,接连封了劫震周身十二处大穴,这才拍拍双手,笑道:「父亲大人勿恼。我一直防着六绝第一人还留有一手,若不能亲手将您制住,实在不能放心。」劫震面色木然,并不开口。

晚饭吃的野味虽是由飞虎骑猎下烧烤,但服侍众人用饭的劫府仆役却是由劫真指挥调度,由此判断,「五罗轻烟散」却是由他所下,司空度等不过是在外策应而已。司空度与平白衣的轻功高明,来得无声无息,庙外拱卫的飞虎骑与寒庭铁卫等竟毫无知觉。

劫惊雷这几天来也一直防着劫震藏有奇招,只是故意示弱而已,但他自重身份,既然家主之争大获全胜,决计不能再对劫震做出其他的禁制,此时见劫真施以迷药、封穴双重禁锢,虽然惊讶,一时倒也松了口气;微一思索,沉声道:「真儿,你也谨慎太过了。要防他留有一手,却不必连众人一并下药,快取解药给文姑娘与商姑娘,莫伤两家和气。」劫真笑道:「二叔说笑了。商堡主的『连天铁障』、您的『大战字剑』俱都是武林一绝,侄儿好不容易得手啦,怎能轻易交出解药,纵虎归山?」劫惊雷所料无差,冷冷一睨,厉声道:「你这是以下犯上的悖逆之举!日后传诸江湖,还想要做人麽?」劫真抚掌大笑:「二叔这话就不对啦!劫震老鬼乃照日山庄、绥平府之主,二叔如今怀拥『红日符』,意图号令四家、称雄武林,正是当日以下犯上所致!二叔做得好榜样,侄儿不过见贤思齐罢了,怎地不能做人?」劫惊雷闻言一愕,铁面顿沉,倏地布满一层惨青之气,如生铜绿。

劫兆听得心惊肉跳,想起当日司空度的追杀、扇上的四句题等片段,慢慢把环节逐一串起,涩声道:「三哥……原来是你设计我?」劫真笑道:「是啊!真是委屈你了,四弟。我为打乱老鬼的谋划布置,不得不挑你下手,老鬼万万料不到我会拿你开刀,这才乖乖咬饵上钩。这三年来我设过无数计谋,都被老鬼一一识破,这次多亏了你,我还没来得及向你道谢哩!」劫兆听得脑中轰然一响,只觉天旋地转,几欲晕倒。

「所以……锦春院里的郑丫也是你杀的?」

劫真双手负后,含笑不语,答案已不言自明。

「妹子……妹子便是与你合谋?」

劫兆开口才发现自己嗓子瘖哑,隐带哭音。

「那丫头古灵精怪,没想对你倒是痴心。计谋成功之后,她一心想将你送回刑部大牢,若非老鬼及时摆了颗假珠子回锦春院,便让她得手啦。」劫真笑望着他,口气一派轻松,目光里却有一股难言的狠厉怨毒。劫兆被他瞪得背脊寒气窜起,心下一片冰凉:那是混杂了嫉妒、垂涎与强大占有欲的目光,只有在相互争夺雌性的公兽眼中才能看得见,压抑多年,已成妖魇。

劫兆全身剧烈颤抖,那股子惊恐错愕无法控制,就这麽摧毁了他心里最后一片可以容身栖息的小小角落。他半晌都没办法反应过来,握拳颤声道:「为……为什麽?三哥,爹也好、二叔也好……都当你是劫家未来的继承人,无论是谁当的家,这个位子早晚都是你的,你为什麽要做这些事?」劫真眉目忽动,俊脸扭曲狰狞,倏地狠笑起来:「只有你这等昏庸无用的蠢货,才看不出老鬼的心思布置!你妹子何等聪明,早已心里有数,就连老二这等粗鲁愚蠢的大牯牛都看出来了,只有你浑浑噩噩,全然不知!」他见劫兆神色茫然,一指角落里的劫震,恨声道:「从小到大,他表面上对我百般信任,委以银钱重责,其实暗里百般提防,处处掣肘!我与劫军同上天城山,他整整学了三年,我却不到一年便被唤回,若非元常道长心中不忍,入京来授我武艺,我怎有今日的根基?皇帝召见我们几个,赞许我文武兼备,许我家兄弟荫补军职,老鬼却上奏举荐劫军做昭武副尉!还有在云阳时……」他随口数落,竟列了二三十条,目光益发怨毒。

「……自始至终,他心目中的继承人,便只有劫军一个!」劫兆仔细一想,果然都是些不近情理的处置,只是昔日劫真最常受父亲赞许,人前人后都夸上了天,不觉得有什麽提防挟制之处;如今想来,却颇有恍然大悟之感。

他只觉得世界一片片在剥落,彷佛什麽都变了样,转头见父亲垂头坐着,表情冷漠,竟没有一点辩驳否认的意思,心底冰凉,颤声道:「三哥!这……这又是为了什麽?我们……我们都是爹的骨肉,这般争斗,却……却又是为了什麽?」劫真定定的看了他片刻,忽然露出一丝怜悯之色。

「我实在应该一剑杀了你,在今日之前就动手。如此你到死都不必听闻如此不堪的真相,只相信你所相信的,死也死得乾净。」叹了口气,阴阴冷笑的表情又激烈起来:「为了什麽?这麽简单的道理,你至今还想不透麽?因为在我们兄妹四人中,只有劫军勉强算是劫家的骨肉!」「什麽?」

劫兆听得瞠目结舌,一时难以反应。

劫真冷笑:「照日山庄的『大日神功』被传得神而明之,其实根本就是一部害人毁家的妖书邪物!常人修习到第二重后,便因体内阳气过盛而难以寸进,若无至阴之物导息调和,再练下去便会引发不可收拾的后果。所谓『物极必反』,硬练第三重将使阳气逆转,失去做男人的依凭!」不只是劫兆,在场除了劫震、劫惊雷兄弟,众人都露出错愕之色。

劫兆颤声道:「你……你胡说八道!」

劫真冷哼一声,蔑笑道:「你若不信,扒开老鬼的裤头便知分晓!看他是不是同姚无义那老阉狗一样,阳物萎尽,成了个不男不女的老妖怪!」劫军火眉怒竖,咆哮道:「你敢!老三,你别太过份了!」劫真不住冷笑,转头道:「二叔,你和老鬼不一样。他年轻时好色下流,害了无数女子;二叔自二婶娘死后,再也不沾惹女色,固然是二叔情义深重,心里再容不下其他人,但二叔强练大日神功第三重,虽然悬崖勒马,但已受功体戕害,从此对男女之事的兴头便淡了。不知我说的是也不是?」劫惊雷哼的一声,却未否认。

事实上,大日神功对男子阳气的侵蚀是渐进式的,起先是男女之慾转淡,再来出精稀薄如水,不能使女子受孕,到最后才是阳物凋萎。除非在无至阴之物调和的情况下强行突破,才会直接丧失勃挺的能力。劫惊雷试图冲破第三重时便觉不对,及时收手,男性雄风仍在,只是对女子并无媾和的慾望,他一心思念亡妻、扶养女儿,倒也不以为意。

看着劫兆目瞪口呆的痛苦模样,劫真不知怎的有些快意,续道:「老鬼三十岁以前便已练到第四重,自世间有《大日神功》这部武典以来,乃是旷古绝今、何等伟大的境界!却也因此不能人道,岂能再有子嗣?他那些个红颜知己何以反目、为什麽要多纳姬妾以掩人耳目,便是为了这个缘故。」「除了劫盛,你、我、劫军甚至妹子,都不是他的亲骨肉!所以老鬼宁可传位给劫军,也不愿把照日山庄交给我这个外人!」劫兆听得天旋地转,勉强定了定神,嘶声叫道:「你的话前后矛盾,破绽百出!若第三重根本难以突破,爹又如何能练到第六重的境界?是不是,爹?」向劫震投以哀企一瞥,只希望父亲能稍微反驳几句,哪怕是出言谩骂也好,劫震却依然是表情木然,一句话也不肯说。

劫真冷笑:「那有什麽难的?只消弄到调和阳气的宝贵玄阴,便能如一马平川、鼓风张帆一般,一路冲破境界,练至上层!太阴阁主古玉含的处女元阴、『夜后』萧雨魄的极阴内力,还有十八年前在香山失踪的那枚阴牝珠……嘿嘿,哪一个不又是一重境界?」劫兆愕然无语,半晌才摇头道:「我、我不相信……你含血喷人!」劫真步步进逼,声势迫人。

「你以为你大哥劫盛是怎麽死的?这老鬼为了掩人耳目,居然教自己的亲生儿子练大日神功,却没告诉他采阴补阳的关键,大哥一心想为他分忧解劳,自己悄悄练至第三重境界,不幸阳气遽萎,羞愤自杀的!老鬼怕我们发现其中关节,才又不传我们三人大日功。」说着咬牙切齿,隐约浮露一丝悲色。

劫兆心想:「他毕竟还有点血性。大哥如此疼爱我们,没想竟是这样死的!」众人的目光齐至,劫震身子一动,抬起头来。「劫盛」这名字就像是一枚石子,终於在他死水一般的心湖上泛起涟漪,他形容萧索,眼神既疲惫又悲哀,彷佛饱受折磨。

他正要开口,却听篝火的另一头,劫惊雷低头沉声道:「当年阿婧孕中血热,亟需至阴之物调和,才能保住孩子。我为此奋不顾身,当先杀上香山蘼芜宫,身披伤创无算,你却告诉我珠已失落,而后阿苹虽然平安诞下,阿婧却难产身故。她生前敬你爱你,当你是亲生大哥一般,你……你怎能如此狠心?」劫震神色一黯,低声道:「是我对你们不起。」劫惊雷仰头大笑,声若嚎哭,震得梁上簌簌落尘,众人掩耳。劫真与司空度对望一眼,俱都变色;却见劫惊雷霍然起身,一脚踢得火星飞散,点点萤炽无风翻卷,整间庙里犹如刮起一场鲜红刺亮的暴风雪!

「劫震!我今日,要你为阿婧偿命!」

平白衣大惊失色,嘶叫道:「你……你没中毒!」「就凭『五罗轻烟散』?」劫惊雷眼迸怒火,顶着漫天星灿大步踏前,披风卷起逼人的风压,直迫得劫真面色煞白,不由自主地小退了半步:「要争家主的位子,你还不配!」劫真微一定神,快靴交错,闪身退到司空度背后。

劫惊雷眼蕴雷火,踏前一步,满室的碎点火磷如风中快雪,倏地向劫真、司空度等三人喷卷过去,劲风猎猎,扑面灼疼!司空度挥袖遮面,只听得嗤嗤急响,宽大的儒服袍袖竟被灼穿无数小孔,风吹星散,空气里弥漫一股淡淡烟焦。

平白衣惨叫一声,一个空心筋斗倒翻出去,仅剩的右手摀着瘦长马面,指缝间红肿渗血,飘着炙肉似的烧灼烟气。司空度挥开火星,被烧得坑坑洞洞的残袖一舞,睁眼狠笑:“冤有头债有主,劫二爷不找劫震老儿算帐,却来寻我兄弟晦气,莫不是摆错了谱?”

劫惊雷冷冷一哼:“不忠不孝,第一该杀!谁护着劫真这个竖子,便与他同罪!

你们‘邪火六兽’坏事做多了,难道没有身死伏诛的觉悟么?”反手握住肩上的虎首剑,忽觉背后劲风着体,竟来得无声无息!

他毕竟身经百战,仓促间未及转身,单手握住虎爪剑柄往前一弓,宽阔厚重的剑鞘被背得斜飞起来,“笃”的一声钝响,正中来人!

劫惊雷天生膂力强大,就算不用内力,这一击怕没有百余斤的劲道,足以开碑裂石,谁知撞到来人身上却半点声息也无,只听耳畔阴恻恻地一笑,某种冰凉粘滑的诡异触感已缠上阔剑,顺着虎头剑锷、虎爪剑柄一路缠至手掌,劫惊雷的右手似乎被一团凉飕飕的粘胶紧紧缠住,无法拔剑出鞘。

劫惊雷心中暗凛,正要发劲震开,脚下泥砖忽陷,一双巨掌破土而出,牢牢攫住他的双足;一条黑影倏地扑进庙门,快得看不清形体,只见影中挟着一点锐光,眨眼已至劫惊雷身前!

千钧一发之际,劫惊雷睁眼暴喝,左手五指攒住系剑的皮绳往前一扯,攒成正拳直击。他的手臂远较常人粗长,居然抢在黑影欺近之前,打得他倒翻出去,黑影所持的刃器只来得及在左胁下隔空挥过,连衣衫都没能划破。

劫惊雷扯断皮绳,猛地将虎首剑连剑带鞘甩至身前,恰恰砸在地底埋伏之人的头上!那人倏地缩入地里,旋又从两丈外的地面破土而出;缠着剑的怪人却乘势捻断皮绳,足不点地,抱剑滑了开来。

三人一轮伏击未能得手,却夺了劫惊雷的佩剑,只是连他的油皮也没划破半点,也不免有些心惊。双方形势再度生变,谁也不愿贪功冒进,仔细打量对手,心中各自盘算。

劫惊雷抬眼望去,只见这三名不速之客与司空度等穿戴同样款式的儒服方巾,抱着虎首剑的那人垂发披面、身子瘦长,皮肤底下透出一股诡异的青气,整个人碧油油的青竹也似,乱发后的双目却绽着黄光,时不时的伸舌舔唇,细细的半截灰白一现而隐,舌尖似乎微见分叉。

破土而出的巨掌怪客则是又矮又肥,整个人像是一颗硕大肉球,脖颈比脸廓还要粗大,两眼凹陷无神,仿佛印着一对巴掌大的乌青眼圈。第三人生得短小精悍,目露警色,双手环抱胸前,腋下露出小半截锋锐的匕尖。

“我来给劫二爷引见引见。这两位是‘发屋求狸’罗必失,以及‘管中窥豹’应独目……”司空度笑得亲切无比,随手比了比那胖子与抱胸的精悍汉子,下巴往旁边一抬:“……至于夺了二爷佩剑的这位莫有节莫兄弟,匪号唤作‘虚与委蛇’。这三位都是我‘邪火六兽’中的弟兄,久仰香山劫二爷的令名,特来这个……嘿嘿!亲近亲近。”那青面黄眼的瘦子莫有节嘶嘶怪笑,尖叉的灰舌倏地又一舐嘴角,目光令人背脊发寒。

劫兆听得一楞:“又是乱七八糟的成语浑号!奇怪,六兽另外三个明明是‘冯河暴虎’何言勇、‘充栋汗牛’古不化,还有被盈盈了结的那头淫鼠夏无光,几时又多出这几路货色?要说新近找人入伙,动作也未免快了些。”

他震惊过后,反倒渐渐恢复昔日的机敏思路,见那三人奇形怪状,隐然有些兽形浮露的模样,又与何言勇、古不化等有着十分相近的违和感,但究竟哪里蹊跷,一时却说不上来。

劫惊雷不动声色,心中的讶异只怕还倍于劫兆。

“邪火六兽”横行东胜州多年,源出东方圣教,份属魔门五蒂里的“紫云龙”一支,近日活动范围向西移进中宸州,劫家早已监控多时,六兽的形貌、姓字等无不调查清楚,却从未听过有什么“发屋求狸”罗必失、“管中窥豹”应独目之流。偏偏莫有节等三人身手不弱,不像刚入伙的新人,显示照日山庄掌握的情报网络有着巨大的漏洞,“紫云龙”中另有高手,折去三兽,又补三兽。

劫惊雷冷冷一哼,睨目道:“斩妖除魔,剑自然出!你以为逃得了么?”庙中喧闹多时,却没见有飞虎骑或寒庭铁卫闻声而来,他心知不妙,却听司空度笑道:“劫二爷偌大名头,难怪有这般大的口气。却不知二爷今日佩剑被夺一事传入江湖,会不会造成更大的轰动?”

劫惊雷面色铁青,冷冷一哼,并不答话。司空度双手笼在袖里,趋前作揖,涎脸笑道:“二爷先勿着恼。在下有个提议,如二爷愿意割爱,可以一物换回此剑,我等弟兄也当守口如瓶,决计不会在道上烂嚼舌根,无端端坏了二爷的名声。不知二爷意下如何?”

劫惊雷料他欲索者如非劫震父子,定然是看上了文、商二姝的美貌,冷笑乜目,见司空度越走越近,已与青蛇莫有节、黑豹应独目等相距三五步远,看来是真的上前来协商的,原本已潜运全身功力戒备,此时不禁也有纳罕,微一迟疑,沉声道:“你有什么计较,只管说来!”

司空度走近他身畔,附耳笑道:“二爷之剑,定然是价值连城了,岂可以俗物易之?听说令嫒豆蔻年华,聪明貌美,若能扒光了让咱们兄弟干上一干,也值得这柄好剑啦!”

劫惊雷听得虎目暴瞠:“放肆!”冷不防司空度袍袖一舞,散出一片雾蒙蒙的白霰,倏地后跃开来!劫惊雷自恃内力浑厚,竟不闪避,径自摒息踏前,双掌顿将司空度的来处退路悉数封死;司空度避无可避,飞快与他换过十余招,只听白雾里啪啪作响,直如肉条击钟一般,入耳心惊。

蓦地一声闷喝,两人四掌相对,司空度被轰得倒翻出来,落地踉跄两步,却见他双袖爆开,两条手臂足足肿了一倍,肌肤紫胀欲裂,布满鞭笞般的条条瘀痕。他咬牙忍痛,嘴角却泛起一丝阴恻恻的笑,肿如鼓槌也似的右手食中二指间夹着一枚蓝汪汪的针头,显是喂有剧毒。

劫兆见他示弱在前,偷袭在后,手法与当日紫云山上如出一辙,心中早已有谱,却没料到他洒药、换招竟都是幌子,只为赚劫惊雷与他对上一掌,伺机下毒,不觉怒道:“你……卑鄙小人!”

司空度笑吟吟地受了,面上颇有得色,啧啧摇头:“四爷都自顾不暇了,还管得上别人么?待我料理了你二叔,再来好生炮制你。”眼神倏冷,回头低喝:“动手收拾了,省得夜长梦多!”莫有节、应独目、罗必失等各擎兵刃,倏地扑向白雾里的劫惊雷!

他针上喂的“裂血青”本是致命剧毒,与那撒出的白粉“香云霰”混用更是毒性猛烈,劫惊雷掌心被扎,便是以内力锁喉断息,一痛之间也必定有所弛张,只消吸进一丁点的青白合剂,立时便是七孔流血的下场。莫、应三人含着解药突施阴手,那是存了赶尽杀绝之心。

劫兆看得心急,抬头叫道:“三……二叔素来疼你,岂能下此毒手?阿……阿苹怎办?”他叫惯了,出口仍是一句“三哥”,一省之间,忽然有些鼻酸。劫真冷睨了他一眼,薄唇微抿,笑得无比轻蔑。

司空度哈哈大笑:“劫四爷!江湖争斗,非生即死,你道是过家家么?这……”

话没说完,眼前寒光一闪,白雾骤分,飞身扑前的黑豹应独目去势不变,脖子一歪,却把脑袋留到了地上。

胖狸罗必失双爪一掀,凭空陷入地里,却见白雾里跨出一条高大魁梧的身影,铁靴往地坑里一踏,罗胖子“吱”的一声动弹不得;来人手起影落,一道匹练似的白芒横地划过,坑中喷出鲜血,再无声息。

青蛇莫有节肝胆俱裂,游身便要退走,蓦地劫惊雷一声长笑,逐渐淡散的“香云霰”突然如喷雪涌雾般卷向莫有节,毒雾之浓之快,饶是他口含解药仍不禁一眩;便只一停,劫惊雷双掌已击中他的胸口,打得他身子一震、肋陷胛突,一点蓝光破体而出,哼都没没哼便断了气。

司空度面色铁青,忍痛将那蓝光抄在手里,不顾沾血,珍而重之的揣入怀中,竟比兄弟猝死还要上心。劫兆离他颇近,依稀见得是枚龙眼核儿大的幽蓝珠子,似曾相识,不觉讶然:“奇怪!这珠……怎恁地眼熟?”

提示:本小说不支持浏览器转码阅读,请退出阅读模式或转码阅读既可正常观看!

上一章 目录 加书签
新书推荐:魔法的奴隶我为卿狂爱与欲(爆乳淫奴)背叛武林启示录床道授业宦妻母狗黄蓉传人妻熟母们与少年的不伦欲恋高树三姐妹
返回顶部